波尔

“谁是球王，”当我直接念出这档乒乓球民间争霸节目的中文名字，正在琢磨应该如何用德语表述时，面前的波尔已经点了点头——很显然，他已经听懂了我在说些什么，并职业地给出回答：“我看了那天的转播，的确很有意思，分成不同的年龄段以及单双打进行，有些比赛水平还真的不错，这是推广乒乓球运动很好的方案。”

说到这里，我不由插上一句：“这样的群众基础是你所羡慕的吧！”大部分采访，我很少会打断被采访者，但波尔是个例外。作为同龄人，他不过比我大5个多月，在2006年不来梅世乒赛前我们就已经相识，之后做过数不清次数的采访。我们不仅聊乒乓球，也谈论过足球、世博会或是对于中国的看法，我还带他逛过北大校园。

波尔是我喜欢的采访对象，他说话慢慢悠悠却非常睿智，时不时的冷幽默有时候首先逗乐的是他自己。我们很容易在聊天中找到共同的说话风格，每次重逢都非常开心。其实聪明是每一名乒乓球绝顶高手的共同点，比如瓦尔德内尔、王涛、刘国梁、马琳或是张继科。和老瓦相比，波尔显得更加平和，没有了作为球王的傲气，更像是一位邻家男孩。

到我冷不丁插入的问题，波尔脸上掠过一丝羡慕的神情，但很快就恢复平静，毕竟他对于乒乓球在中德两国群众基础的不同早已习以为常。波尔感慨说：“我倒是想看到德国也有这样的群众基础啊！或许在德国，只有足球可以做到这样。将总决赛最后一场安排在周日黄金时间进行电视转播，这在德国绝对是不可想象的。”当我告诉波尔，当时转播的除了央视五套，还包括一套的时候，他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，好一阵子时间才缓过劲来。

如果在中国职业乒坛抛出“谁是球王”之类的话题，一定会引发太多的争论，很多人从成绩上会说张继科才是现役球王，但其他人的拥趸会提出不同意见。但如果评选国外选手当中的球王，波尔一定会得到压倒性优势的票数。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每到奥运会或是世乒赛，波尔总会被看作是中国队的头号对手，尽管他并没能阻止过中国人的每一次夺金计划。

在德国乒坛，波尔也是无可争议的大哥级人物，不过在来到中国后，波尔放低了姿态。他解释说：“我是江苏队唯一的外国人，我要做的就是努力适应球队，按照球队的要求去做，把自己的要求放得很低。在德国，我往往可以自己决定训练的内容，如果教练安排一天两次训练，我会要求将其中一次改为力量练习。但是在中国不一样，我的训练更加刻苦。教练的话我照做就是，不会提出自己的想法。”

正是因为训练强度比起在德国完全不同，波尔闲暇时间最喜欢做的，除了和远在德国的妻子聊天，就是享受睡眠。波尔改变了在德国从来不会午睡的习惯，训练、频繁长途旅行比赛以及炎热的天气，都会让他感到疲惫。尽管如此，波尔觉得来乒超打球很值得，这也是他给奥恰洛夫的建议。至于接受采访，波尔坦言次数并不多，“江苏队确保了我足够多的个人空间，尽可能少受到打扰。”

奥恰洛夫被看作是下一个波尔，他在今年第一次征战乒超。波尔透露：“我早就跟他说过，来中国打球对他的成长很有帮助。这是我给他的唯一建议，他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，不需要给他指路，有着明确的目标。他不是那种三天两头就和别人出去喝酒的人，他渴望抓住这次机会多学点东西。”乒超江苏主场和广东的比赛，德国德比被安排在第五场进行，不过主队3比1提前结束战斗，两位好友在中国的重逢只剩下寒暄。

其实在征战乒超的日子里，波尔的队友不再是奥恰洛夫，而换成了马琳或是陈玘等中国名字。德国媒体喜欢管队中的领袖球员叫做头狼，江苏队里扮演这一角色的是马琳。波尔介绍说：“他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，性格直来直去，但很愿意帮助年轻人。”有一次江苏队训练的时候，马琳干脆带着一位好友练习乒乓球的孩子前来，让包括波尔在内的队友们指点一番，波尔开心地说：“一下子就是15分钟，这在德国绝对不可想象。”

尔坦言自己不是典型的领袖球员，因为他的性格安静而且低调，尤其是来到中国。对于马琳，波尔心服口服，“他过去的成绩以及人格魅力，都让他的话在球队里很有分量。”马琳在球队里可以享受到的特别对待，在波尔看来并不是多大的事情，“这就和我在德国是一样的。”

是否德国球员要比中国球员更加自律？对此波尔给出否定的回答：“这绝不能一概而论，但我的确如此。”两年前，波尔曾经和中国球员有过一次共饮啤酒，但事实上他平时基本上滴酒不沾，“我尽可能保持职业的态度，在中国早点回到房间休息，毕竟训练的确也太累了，根本没力气再去喝酒。”

队友们很尊重波尔，当他谢绝邀请的时候绝不会强求，但恐怕来自德国的波尔的确也喝不过他们。倒是在台球比赛中，波尔展现出自己的非凡技艺。乒超击败波尔的马龙，在台球桌却要败下阵来。波尔得意地透露：“我家里就有一张台球桌，在我的地盘还真没输过。”不过中国乒坛也不是没人可以收拾波尔，许昕就让波尔好好领教了作为丁俊晖同胞的厉害。波尔心有不甘地说：“许昕应该是中国乒乓球队台球打得最好的，我们已经约定要在德国再战一场。”

国外乒乓球高手几乎都是中国通，波尔当然也不例外，他在2011年还出了一本名为《我的中国——通往乒乓球神奇国度的旅行》的书。波尔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次来过中国，很多德国人初到中国感受到的文化冲击，对于波尔来说并不存在。

或许陈玘的婚礼算是一次，波尔本来就希望在中国不仅仅只是训练比赛，希望接触到更多的文化。按照德国的婚礼习惯，波尔西装笔挺兴高采烈就去参加，“结果很多人都是短裤和T恤。陈玘很开心我能够参加他的婚礼，红包当然是要给的，但是我还以为他能被灌倒，没想到婚礼很快就结束了。这可能是因为陈玘只邀请了最亲密的一些朋友吧！”

波尔在杜塞尔多夫就开始跟随孔子学院的老师学习中文，但是繁重的训练比赛任务让他进步并不大。波尔有些遗憾地表示：“等我下次再来中国打乒超，一定要提前找好一位中文老师，这样可以进步更快些。”平时波尔就用英语、中文以及身体语言和队友们交流，“关于训练或者比赛时间这些简单的话，我还是能听懂也能说。”

迷的疯狂，对于波尔来说其实早就见怪不怪。记者让他想想有什么特别疯狂的故事，他想了又想也给不出答案，“外出比赛时，经常可以看到球迷在酒店等待。在长春参加中国公开赛的时候尤其如此，每天都有很多女孩子在等待，每天都能收到鲜花或是别的礼物，他们甚至会直接敲我的房门。”

波尔将中德两国球迷进行一番对比，认为德国球迷要更加注意保持距离，“中国球迷很友善，但是更加疯狂，他们不仅希望得到我的签名，而且还一定要拥抱，甚至是亲吻我，这让我完全惊呆了。”这样的好事发生在什么城市？波尔想了想，带着些许傲娇的神情回答说：“经常这样，又不是一次两次，我觉得他们就是一直在酒店等待，根本就没有去球馆。我总觉得，只有流行歌手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。”

“那么多女球迷追逐着，这或许就是你老婆派你爸来中国的原因？”面对记者又一次冷不丁追问，波尔再次大笑起来：“哈哈是啊，得看着我。”当然这只是玩笑，波尔的妻子之所以建议丈夫带上他父亲，是因为老爷子竟然从没离开过欧洲，更不要说来到中国。

波尔很感激自己的父亲，“他以前也在低级别联赛俱乐部打过球，虽然没什么天赋，但正是他带着我走上乒乓球这条路，是我的第一位教练。”更重要的是，父亲让波尔感受到乒乓球带给他的快乐，给儿子足够大的空间，从来不会逼波尔训练，而是保持他对于这项运动的兴趣，找到了很好的平衡点。老爷子在中国呆不到三周时间，平时就是跟波尔旅行比赛，还坚持骑车、游泳等运动，“中国发展很快，我父亲没有对太多事情感到震惊，仅有的两点是那么多建筑工地，以及中国人开车的方式。”

其实波尔最需要感谢父母的，是培养了他平静低调的性格。面对媒体，波尔总是谦虚有礼，尽管他私下里也会感慨中国媒体似乎更愿意问起他的私生活，而不是乒乓球本身。波尔在中国的知名度高于德国，不过他平时出门也不会刻意伪装自己，“当然我也不会故意昂着头让大家看出来，去餐馆的话我会找个安静的角落，只有在球馆里我才需要安保人员帮忙。”

去年波尔在接受一家中国媒体采访时说过，会在伦敦奥运会后考虑要孩子的事情。记者给波尔看了手机里两个月大女儿的照片，波尔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羡慕，“真的得做准备了，不然再过几年年龄就慢慢大了。我和妻子正在老家盖房子，等一切安顿好了就可以将这件事提上日程。或许在十年后，当我和妻子孩子在一起，就可以感慨这是多么美妙的生活